編按：您可曾想像過自己老後的生活，究竟會是什麼樣？如果身體不允許，那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，是否還存在呢？或許失能會影響一個人對於事物的價值，但在這些長者身上，我們可以看見的不只是對於人生的體悟，更是珍惜現在的觀點。
作者約翰．利蘭，55歲時離婚，人生首次必須獨自照顧年邁母親，而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死。如果身體機能衰弱，人生是否還值得活？他抱著這樣的疑問追蹤並貼身採訪六位超高齡紐約客一年，並刊登了系列文章。
對於老年來說，「快樂到底是什麼？」
弗瑞德的人生似乎不大能稱得上快樂。他獨自住在布魯克林王冠高地區（CrownHeights）的一棟無電梯公寓，他無法打掃家裡，三十七階樓梯爬了就痛，讓他與世隔絕。雖然不社交很難受，但我遇見他的時候，他時常一連幾天足不出戶。他乳癌末期的女兒不久人世，自己則因為心臟問題，已經住院了幾次。幾個兒子欠他錢，很少跟他說話。哥哥是他生命中最親近的人，一隻腿因糖尿病而截肢，而且住得太遠，弗瑞德無法去探望。然而那一年間我心情低落的時候，拜訪弗瑞德總是能驅走我的心魔。
一天，弗瑞德問我：「你覺得快樂是什麼？」那星期他聽說教堂的教區牧師過世了，他震驚地發現那位牧師比自己年輕很多。我們在他的客廳，周圍是一堆堆的舊帳單和沒分類的文件，那是他幾年前住院留下來的東西。他似乎沒注意到空氣又悶又臭。我說了些快樂是使命感和價值感之類的話。
弗瑞德笑容親切，只不過有時會把假牙留在餐廳。他說：「可是那不是快樂。對我來說，快樂是現在發生的事，不是死後的世界，不是你今晚要跳的舞。如果你對現在不滿，你就不快樂。有些人說，等我得到冬天新的毛外套，或是給自己買了輛新摩托車，我就會快樂了。但你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。現在你快樂嗎？拿我來說好了。我身體不好，但那樣已經很久了，所以沒那麼重要。有時如果我說我隔天要出去，隔天卻下了整天的雨，我就會打開電視。我可以看電視，吃點我不該吃的冰淇淋，做那類的事。是啊，沒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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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樂，其實是……
我從前認為的快樂，是我那年紀的看法，當時我還在這世界上爭取自己的立足之地，期盼未來；弗瑞德形容的則是老年人的角度──滿足於當下現有的，別寄望未來。我的定義是往前看，弗瑞德的定義則是找到當下的滿足，因為未來可能不會來臨。
弗瑞德的看法並非一直如此。他說，他年輕一點的時候，覺得快樂是他必須去追求的事物。那樣的觀點讓他在生命中犯下不少錯，主要是因為他對自己擁有的事物感到焦躁。他從未結婚，但是和四個女人生下六個孩子，只和一個女兒維持緊密的關係。弗瑞德很少承認他有任何遺憾，但一天下午，我們聊了好一陣子之後，他放下心防。他說：「我不斷拈花惹草，直到揮霍殆盡。我不夠聰明，以為自己可以健康、快樂、精力充沛，事事如意，至少這樣活個一百年。然後我栽了跟頭──身邊沒人照顧，這都是我自己的錯。我以前總覺得世上有更美好的事物等著我。
弗瑞德大學時曾有意唸醫學院，他也夠了解人體，所以知道自己健康問題（糖尿病、低血壓、循環太差和一直治不好的腳趾感染）很嚴重，即使能改善，也無法改善多少。但他選擇別一直想自己的問題，也不和一直想那些問題的人在一起。他通常避開自己這年紀的人，尤其是上同個教堂的人，因為他們往往會聊自己和其他人的身體毛病。他說，他的毛病已經占去夠多的心力了，何必再浪費更多呢？弗瑞德說：「以前有首歌，現在應該還聽得到，叫作〈總有更光明的日子〉（There’s a Brighter Day Somewhere），是這麼唱的：『在我找到之前，我不會罷休』。我覺得疾病也一樣。但願這段時間很短暫，等我出院，逐漸讓自己恢復健康──我對人生很樂觀。就像切薩皮克灣隧道橋（Chesapeake Bay Bridge-Tunnel），距離太長，不能只蓋一座橋，於是他們只好蓋了一座橋加一條下層隧道。所以一半在上面，一半在下面，最後通到東岸。有好日子，有壞日子，但整體來說是好日子。」
文章摘錄自《老年的意義（二版）：我和那些老人共處的一年》｜作者： 約翰．利蘭 ｜譯者： 周沛郁｜出版社：如果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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